4月18日,华盛顿《时代》杂志的头条新闻引起巨大轰动,原因是这家保守派媒体竟与里根的白宫产生互动。这家杂志宣称,总统已经决定不再重新任命保罗·沃尔克就任美联储主席。尽管白宫官员随即予以否认,但这个消息的确真实。美国财政部长唐纳德·里根曾劝说总统作出这个决定,沃尔克不应该继续连任下一届任期4年的美联储主席一职。稍后,他们就会确定继任者候选人。1
“总统决定不再重新任命沃尔克,”一位内阁官员说道,“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华盛顿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新闻报纸只是会泄露某次讨论的开端,而不是结果。两个月来,白宫顾问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各种可能性,极具影响力的经济利益群体和某些政治家都纷纷表达自己的立场。最后,他们还是决定选择沃尔克。
“吉姆·贝克对沃尔克的连任十分犹豫,”大卫·斯托克曼说道,“贝克认为沃尔克不必要地延长了经济衰退的时间。沃尔克并没有就此与他进行积极沟通。贝克说:‘你怎么能让这么悲惨的事持续5个季度?’唐纳德·里根对沃尔克的态度十分强硬,他曾多次在私人会议上表明:‘我们没有办法再让这个家伙待在那儿,他不会服从命令。’”
然而问题是要在继任者候选人方面达成一致。埃德温·米斯看好普雷斯顿·马丁,也就是现任美联储副主席和与其志趣相投的加利福尼亚商人。唐纳德·里根喜欢的是花旗银行的沃尔特·里斯顿,或者是尼克松时代的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保罗·W·麦克拉肯(Paul W. McCracken)。另外还有里根总统的外围经济顾问以及经济顾问委员会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他作为美联储主席候选人应该会受到华尔街的欢迎。就连贝里尔·斯普林克也成为可能的候选人之一,甚至还包括米尔顿·弗里德曼。
这位现任的美联储主席仍然与外面的世界保持距离,却在私下里表达了自己想要继续连任的愿望。“沃尔克知道谁是他的朋友,我们讨论过这些,”斯托克曼说道,“他对我说:‘现在还不是卸任的时候。我现在正在处理债务问题,还有许多微妙的谈判要去进行。我能保证这些交易的进行,它们都是建立在信任和非正式理解的基础上。’”斯托克曼和新任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马丁·费尔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于是尽心竭力地为沃尔克展开游说。
“我像一只公鸡一样总是会啄痛贝克,”斯托克曼说道,“我告诉他美联储现在拥有良好的信誉度,沃尔克唯一希望的就是罗纳德·里根能够支持他。他得到了公信力,市场很信任他。我们需要让他留下来。”
贝克及其他总统顾问还会听到许多人都这样说,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参议员杰克·贾恩力劝白宫重新任命沃尔克。“我想知道,如果他不连任,那会向市场传达一个什么样的信号?”贾恩说道。2 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霍华德·贝克(Howard Baker)也表达了同样的认可,另外还有财政委员会主席、参议员罗伯特·多尔(Robert Dole)。
美国商会、美国制造商协会、商业协会和《华尔街日报》也十分赞成沃尔克连任。如此大规模的利益群体掩盖了反对者的异议。全国房屋建筑协会仍对沃尔克制造的破坏性经济衰退记忆犹新,因此力劝总统任命一个更加温和的中央银行领导人,例如普雷斯顿·马丁,其本身就曾经是一名房屋开发商,因而一定会更加同情房屋建筑业和小企业家面对的压力。这些房屋开发商还组织起一个由24名小型企业人组成的联合组织,以支持马丁的候选人身份。
然而华尔街上却传来阵阵雷声,每天里根内阁官员都会接到大量银行家和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和寄来的信件,他们纷纷要求沃尔克连任。新闻媒体对有关白宫会另觅人选的报道越多,金融市场上的游说力量就越强大。詹姆斯·贝克接受了远在休斯敦的老朋友、得克萨斯商业银行的本·拉弗(Ben Love)的私人请求,以及来自华尔街各位领袖不计其数的电话。“华尔街整日都在骚扰我们,”贝克的一位助手说道,“他们真的是在发动一次战役,一次潮水般的电话战役。”
为进一步确定华尔街的立场,A.G.贝克尔-百利经纪公司组织了一次针对702名金融市场高管的调查,结果表明77%的人同意沃尔克连任。如果不重新任命沃尔克,艾伦·格林斯潘将会是他们的第二人选,但只有37%的人表示对他怀有特别信心;米尔顿·弗里德曼名列第三,支持率为11%;普雷斯顿·马丁排名第6,支持率仅为7%。3
白宫顾问对华尔街的热情十分愤慨,并坚称这种支持意义不大。他们宣称,总统是从“商业街” (1) 走出来的共和党人,他无需关注来自大型金融企业的声音。无论如何,来自“商业街”的小型企业人只是不想让某些人得偿所愿,而来自华尔街的银行家和经纪人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没有人有最好的选择,”曾经帮助鼓励华尔街游说的大卫·斯托克曼说道,“不任命沃尔克就会令市场陷入混乱,这样的声音会渐渐增强,直到最后变得举足轻重。”
“沃尔克的胜利是得益于对方的弃权,”一位内阁官员抱怨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找到一个比沃尔克更好的人选,可以与我们更好地合作,也具备更合适的思想意识。但能与沃尔克匹敌的全部人选都在支持率上陷入四分五裂,任何一个人的选票都超不过3张。”
这场讨论最后归结为在沃尔克和格林斯潘中做出选择,最后格林斯潘退出,转而支持沃尔克。总统的各位顾问也面临一个选择,即数月来他们曾向自己保证不会去面对的一个选择。
其实在当时,这位美联储主席自己也曾强力推行过这件事。6月6日,沃尔克突然致电白宫,要求总统安排一次私人会面。这场会面没有任何白宫高层顾问参加,总统办公室内只有沃尔克和里根两个人。
“这次风波被拖延得太久,您总该确定一个办法。”沃尔克对总统说道。当时谣言四起、议论纷纷,这已经增加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感。这位总统应该做出他的选择,然后尽快公之于众。
美联储主席还提出极富挑逗性的一点:如果连任,他可以不必任满4年。沃尔克提醒总统,他支持让美联储主席的任期与总统任期密切相连,这样一来新任总统就可以在入主白宫后一年内任命自己的美联储主席。这项任命改革的立法一直在国会中悬而未决,沃尔克早先也曾表示支持。后来政治家从此次对话中合理推论出,沃尔克是在暗示自己的妥协——如果里根现在重新任命他,那么沃尔克将会在任期中途卸任,这样一来如果里根可以连任,那么他就可以在1985年或1986年初任命自己中意的人选。
沃尔克返回美联储后,埃德温·米斯和詹姆斯·贝克匆忙走进他的办公室。“你对总统说了什么?”他们问道。沃尔克如实重述了自己与总统的对话。后来,这些对话遭到泄露,并变成政界内的蜚短流长,据说沃尔克曾经许诺白宫会在1986年辞职,到时白宫就可以任命自己的美联储主席。这当然并不完全是真的,但每次这样的谣言铺天盖地,金融市场就会表现出神经过敏、紧张不安,那里的领袖人物也拒绝承认曾有这样的协议存在。
白宫的政界高官非常不情愿地接受了沃尔克必须连任的事实,尽管他们已经为沃尔克未来的货币政策设定各种基本法则,尤其限制其在1984年连任竞选关键期的所有政策举动。“你不想让美联储主席扮演政治妓女的角色,”其中一位政治家说道,“但也不想让这位主席的哲学观与你的经济政策完全相反,或者在党派上与你格格不入。我们说服自己,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中立的决策者。”
所有这些对话明显都算不上是正式谈判。对于沃尔克来说,他积极否认自己曾经说过连任和货币政策的制定之间有任何的必然关系,无论对总统还是对任何一位白宫高层顾问。不管怎样,总统顾问认为自己还是应该选择原谅这位美联储主席。